蔡天发记得,自己被卖掉时是7岁左右,家在一个叫“崔龙”的地方,父亲肖正发在煤矿挖煤时遇难去世,母亲杨桂英改嫁后,他和两个弟弟跟着爷爷奶奶生活。可能是爷爷奶奶年纪大了养不了三个孩子,便把三弟送养给了亲戚。有一次过年,母亲接了他和二弟过去,年后他被送回了爷爷奶奶家,二弟留在了母亲身边。
大概是在1988年夏天,有个亲戚跟蔡天发说带他去找妈妈,出于对亲戚的信任和对母亲的思念,蔡天发毫不犹豫地就跟着走了,期间亲戚又叫上了另一个陌生男子。在蔡天发的记忆里,这一走就走了很久,又去了很多地方,最后坐着火车到了福建,眼睁睁看着一伙人在数钱的蔡天发,这一刻才意识到,自己被人卖了。在这之后,他又被转卖了几家,现在的养家是最后的买家。
蔡天发记得,家乡的冬天很冷,会下大雪,家家户户用煤烤火、做饭,爷爷经常一大早就骑着马出门,回来的时候会驮着要用的煤。家乡有大山,从山上的一个大山洞里会流出瀑布一样的水流,落到一条架着铁索的黄色的河里。家里是石头房子,房顶盖着茅草,邻居家房子下面有木桩。村里不是普遍用电,有些人家还在点着煤油灯。家里常吃辣椒,蒸玉米饭吃。地里种着不多的烟叶,过年时吃年糕,难得回家的父亲只要从矿上一回来就会买豆腐乳,那是蔡天发最高兴的时候。家里是少数民族,母亲会自己织布,然后画上颜色,在一个放了染料的水缸里染成蓝色,母亲会在衣服上画画,感觉可能是叫蜡染。
带着这些记忆,2016年,蔡天发在宝贝回家登记,寻家工作组志愿者绿荫与他反复沟通后,详细整理并配上相应的图片发布在了论坛。根据这些信息,云贵川等多省志愿者纷纷跟帖,有的在网上搜索到了少数民族的衣服,有的找到了一些瀑布、铁索桥的图片,有的根据他说的被拐时走了很久的路,结合小麦、铁索桥等特性分析出他的家可能是在毕节纳雍、织金与六盘水交界一带。还有些志愿者在论坛搜索了很多个疑似家寻。其中根据他记忆里的地名“崔龙”,志愿者桂林笨笨在网上搜索到了“贵州毕节市织金县阿弓镇吹聋村”,织金志愿者核实反馈,当地没有铁索桥,可以予以排除。
随着帖子的不断转发扩散,蔡天发的寻亲信息一时间在各地志愿者群、网络上掀起了一波高潮。绿荫接到了很多贵州热心网友发来的线索,其中包括织金苗族协会的热心人,但不知为何,如此大规模的扩散,也没能引出蔡天发的家人。
2020年蔡天发在深圳工作,绿荫委托广东志愿者若邻郎与他见面,在当地采血入库。此次见面后,若邻郎又了解到了一些新的信息,并补充在了帖子里。蔡天发回忆,那个铁索桥的桥旁边有渡船,桥头有人收费,需要缴费后才能通过,过了桥大约一公里就是集市。去母亲家过年的时候,从爷爷奶奶家出发走了两三天的路程才能到火车站,火车站规模不大,在这里坐火车就到了母亲家。虽然他是少数民族,但他和汉族小伙伴说话时,用的是类似普通话这样的语言。
2023年,绿荫向网站申请排查蔡天发的疑似家族,但获取到的线索并无具体的指向,不仅是包括了贵州和四川,连姓氏都不统一。尽管如此,绿荫和若邻郎还是建立了讨论组,请贵州志愿者念念、海浪、永喜和小惜等人,以及四川志愿者天天天蓝帮助核实,可惜这些线索最后一一被排除掉。
几年的努力下来,似乎收效不大,绿荫除了发动志愿者多方转发扩散他的寻亲信息,又委托了多位志愿者制作视频发布抖音,希望有一天能等来蔡天发的家人。
转机在2025年6月10日出现,志愿者放飞心情在朋友圈转发了蔡天发的寻亲信息,引起了云南志愿者亲爱的路人的注意。凭借经验,他推测蔡天发疑似苗族,随即求助苗族文化研究专家“陈先生”。通过蔡天发的长相与记忆细节,判断其可能属于苗族歪梳苗支系。顺着蔡天发记忆中“崔龙”地名与父亲因矿难去世等线索,亲爱的路人怀疑他的家是贵州省毕节市织金县阿弓镇吹聋村、六盘水市水城区比德镇吹聋村两个村落其中之一,而这两个地方都是歪梳苗聚居地。为扩大寻找范围,亲爱的路人携手广西志愿者余生,在抖音共创了蔡天发的寻亲视频,引发网友广泛关注与积极讨论。其中抖音网友“拾亿”主动联系余生,表示自己是贵州六盘水市水城区化乐镇夺坭村(旧称水城县比德区吹聋公社)人,怀疑蔡天发正是其亲戚家走失的孩子“小河”(苗语发音)。余生将“拾亿”的联系方式转达给亲爱的路人并与他沟通核实到:小河出生于1980年,爷爷奶奶已离世,父亲杨正发(小名“小正发”,排行老二),于1986年左右在那罗煤矿因矿难离世;母亲杨贵英在丈夫去世后改嫁,现居六盘水。小河原本是三兄弟,他是老大,当年继父接他与二弟一起去过年时,打算抚养兄弟俩长大,但后来爷爷舍不得,便接回了小河,让老二跟着母亲一起生活,没想到回去没几天就被熟人拐卖了。老三因房屋垮塌不幸遇难。家族确属苗族歪梳苗支系。
收到反馈,绿荫立刻求助念念,请当地志愿者予以协助采血事宜。与此同时,绿荫联系了远在浙江金华打工的老二,从老二这里证实,三弟当年确实被送养给了姑姑,但是大概一年后就又送了回来。母亲原名叫杨桂英,在家时没有户籍,改嫁后上了户口,取名杨明秀(这也就是之前未能查到母亲名字的原因)。哥哥失踪的这些年,他们也一直想要寻找,苦于不知道渠道,再加上时隔几十年,他们也有些怀疑哥哥已经不在人世。
原本绿荫与老二沟通得很顺畅,也获取了母亲杨桂英的具体地址,准备进入采血流程,却不料因为一个小插曲的出现,让事情变得复杂起来。杨氏家族中的堂弟看到了其他志愿者发布在抖音和快手的视频,也认出了蔡天发可能是“小河”。只是这位堂弟不仅在每个视频后留言索要蔡天发的联系方式,同时也加入了宝贝回家全国接待群要求提供电话。或许是受这位堂弟影响,老二的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在怀疑绿荫是“诈骗犯”的同时,坚决要求提供蔡天发的联系方式,他要自己去调查。
这个插曲让绿荫等志愿者哭笑不得,视频发出来后,是家族里的人自己看到的,不是志愿者“强加”给他们家,这个“诈骗”从何而来?尽管有些生气,绿荫还是耐着性子一遍又一遍地给老二做工作,希望他能等待DNA结果,以免在提前联系后产生让双方都无法接受的后果,彼此都受到伤害。然而,对绿荫的解释,老二依然将信将疑,即便是在看到蔡天发的照片与自己高度相似后,仍然没有打消疑虑,不肯配合采血,甚至绿荫提出村干部可以证实时,他对村干部也持有怀疑态度。
不仅老二态度急转直下,六盘水志愿者琴箫和这边也遇到了阻碍。原本他与母亲杨桂英约好了采血时间,可是就在琴箫和准备去她家的时候,受老二影响,杨桂英突然不愿意了,也是要求先与蔡天发联系,不然就是志愿者在骗她。无论琴箫和怎么解释,杨桂英就是不松口,最后干脆拉黑了琴箫和,拒绝再和她沟通。
面对种种突如其来的变故,志愿者商议再三后,琴箫和还是决定按原计划前往杨桂英家,只是为了取得信任,她事先联系了村干部,请村干部帮忙做工作。6月16日,在村干部的陪同下,琴箫和、康桥再现以及当地爱心志愿者吴琴、王泽美和孙国红一起辗转找到了杨桂英家。眼见村干部一起前来,再加上家中有个明事理的孙媳妇再三劝导,最终杨桂英同意配合并完成了采血事宜。
当看到杨桂英的身份证时,志愿者们有了一个疑问,从身份证显示的年龄分析,她似乎是14岁就生了小河。不过这个疑问在后来得到了解答:上户口时因为历史原因造成错误,身份证年龄并不准确。这也给今后走访工作提了一个醒,在与疑似人沟通时不能单凭户籍信息就排除掉,也要结合多方面因素综合判断。
7月12日,DNA鉴定结果证实,蔡天发与杨桂英为亲生母子。戏剧性的一幕又出现了,当老二得知这一结果后,态度又变了,与之前判若两人。从12日开始,每天给绿荫发几条信息,不断地询问哥哥什么回来,一再表达着他和母亲对哥哥的思念,希望能尽快安排他们认亲。这前后截然不同的表现,让绿荫又好气又好笑,一度怀疑之前的人不是老二本人。当然,这只是戏谑,人肯定是同一人,只是态度的几次转变太大太快而已。
7月19日下午,蔡天发从福建回到了六盘水,志愿者们在车站接到他以后,陪同他回到了家中,与母亲和二弟等亲人团圆。这场“九曲十八弯”的寻亲路,终于圆满落下帷幕。
原帖链接:
约1981年出生1988年左右疑似从贵州省被拐卖到福建省莆田市的蔡天发寻亲202930
编后记:
宝贝回家的每个成功案例都是全体志愿者以及各界爱心人士团结协作、无私奉献的结果,我们向每一位参与案例的志愿者和爱心人士致敬,他们在案例的沟通走访、排查对比的过程中做了很多默默无闻的工作。因编辑无法亲身参与寻找,加之编写时间相对紧迫,所以在案例编写时,难免会对案例的内容细节或参与的志愿者有所遗漏。为进一步细化完善总结内容,真实还原寻找过程,如发现案例总结内容有不妥,欢迎了解和参与案例的志愿者提出修改意见,随时与案例编辑或依依(539683555)联系,我们将随时修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