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试图去梳理杨海军的整个寻亲旅程,但我发现,完全没有办法完整记录,从2011年7月3日至今,网站创始人张宝艳对他的劳心劳力,对他的资助,数百志愿者倾尽全力,不辞辛苦,不问报酬的寻找,杨海军本人的执着与不懈的坚持,这些都无法用语言描述。
我看了2015年爱奇艺给杨海军录制的寻亲节目,杨海军在中间有一段话:“人家都问我哪来的,我真没办法回答,问急了,我就说是四川的,人家问是四川哪个地方的,你有身份证没得,当时那句话真的是,问得我很难受。”按杨海军的记忆,他是1972年出生,1978年被拐,这就意味着,他找家找了快五十年,几乎穷尽了半生,执着在这一件事上。到他需要身份证在社会上立足的时候,他没有,于是他又难受了几十年,直到2019年宝贝回家协助他落实了户籍,他拿到了人生中的第一张身份证。
同样是2019年,杨海军还干过一件吓人的大事,寻家的无望,生活的不如意,导致他心灰意冷,走入极端。他半夜在网上连发三份遗书,然后把手机关了机。当时他在四川,当地志愿者看到遗书后,在街头奔波寻找,张宝艳知道后心急如焚,连夜联系警方报警,最后志愿者终于找到他的所在地,警方赶过去时,他竟然准备自焚。由此事可以更深刻地体会到,杨海军内心的执念,和对生活的绝望。
为了鼓励杨海军,张宝艳不敢断了和他的联系,生活有困难,马上想办法从网站不多的经费里挤出来资助他,协调《等着我》栏目组给他救助,时时刻刻关注着他的动向,一有机会就向媒体推介他的寻家故事,有机会排查线索,就把他的案例发给警方,看到哪个工作群在讨论他的案例,马上放下一切去查看进度,为他简直操碎了心。
幸运的是,杨海军对亲生家庭有着很多记忆,前有东方剑,后有蝶恋花,两位志愿者都非常详细地记录了下来,我认真仔细地从头捋了一遍,大概是下面这些:
1、父母叫郭继才,周素珍。家里有几个哥哥(或者是一个姐姐,一个哥哥),母亲改嫁后生了妹妹。
2、父亲叫他军娃子。
3、父母离异后,他随母亲改嫁到了继父家,继父姓杨,为他改名杨小军。母亲到了后爸家生了一个妹妹。
4、丢失那天身穿八路军衣服,戴着一个有扣子的帽子。母亲改嫁后的一天,他从家里出去玩,上了一辆汽车,坐了大约40分钟到了一个站,车上的熟人问他:“这里有你的一个亲戚,你怎么不下车呢?”到了终点站天已经快黑了,他走走停停,在一个好像是公园的地方见到了一座白色的毛主席雕像。这个时候他意识到回不去家了,站在路边哭泣,被一男一女两个人贩子骗走,就这样被拐卖。
杨海军前前后后被拐卖了三次,被卖到安徽蚌埠后,在这里先后经历了三个家庭,不幸的是,没有一个家庭对他好,温饱难以维继不说,日常打骂是常事。杨海军义无反顾从最后一家逃离,从此走上了颠沛流离的道路,天当被地当床,饿了乞讨,累了席地而卧,那年他十多岁,具体十几,他不记得了,但有一件事牢牢地记在心底,在最后一个买家时,邻居骂他“川蛮子”。他把流浪的方向定在四川,他也“如愿以偿”地一路乞讨回到了四川,那片他认为的生他养他的土地。他“定居”在了绵阳江油市,一边想办法打工,一边寻找曾经的温暖。
杨海军之所以一直停留在四川,一是因为他清楚地记得父亲家在绵阳火车站附近,二是有一次母亲买菜回来,曾说过是在绵阳买的,后来他又觉得不一定是绵阳,但一定是带有一个“阳”字的地名。基于这两个因素,杨海军把自己定位在了绵阳。这也是后来四川志愿者一直围绕绵阳展开寻找的原因之一。
再一个,杨海军对家乡气候、风土人情、农作物、生活习惯等的记忆,经过志愿者分析,也接近四川。比如家乡没下过雪,有山有河流,有人养蚕,吃米饭、辣椒、腊肉、折耳根,这些都符合四川的特性。杨海军记得毛主席去世那年,母亲戴过白花,记得那年曾经有过地震。毛主席去世那年是1976年,志愿者若邻郎查询发现,1976年的8月16日和23日,在四川省北部松潘、平武之间相继发生了两次7.2级的强烈地震,使松潘、平武、南坪、文县等县遭到破坏。这一是说明了1976年他还在家,二是印证了他确实是从四川被拐走的。
2020年的时候,张宝艳联系央视《等着我》栏目,把杨海军送上了央视,这是一个不可多得的机会,杨海军在电视上,面对全国观众,讲述了自己的寻家故事。节目播出后,引起了强烈的反响,有观众提供线索称,在山西晋中市祁县古县镇一个村子里,有一个从四川拐过去的妇女名叫刘素珍,可能是杨海军记忆里的母亲周素珍。蝶恋花求助山西志愿者小迪,小迪又找到祁县王斌和常亮大哥两位志愿者,虽然后来的DNA否认了母子关系,但此次央视之行,让杨海军被更多人熟知,也铺平了他后来的寻家路。
2022年,若邻郎反馈,杨海军可能来自于以下地区的家族:广安武胜县王姓,叙州区南广镇胡姓,江安县四面山镇团结村高姓,江安县阳春镇申姓,长宁县古河镇保民村申姓,叙州区南广镇七星村顾家。线索非常散乱不集中,志愿者风的传说和高原的风专门建群,委托了漂泊、麦妖等宜宾志愿者核实排除。类似这样的群有很多很多个,参与的志愿者数不胜数。
从2023年开始,杨海军的寻家逐渐有了脉络,方向越来越明确。这年的1月,他又采了血,请志愿者林夫人帮助排查。2024年6月,又有了一些线索,与之前若邻郎提供的有重合之处,志愿者小神仙、漂泊、麦妖、黄北北等人多次实地走访,志愿者众木成林找到了一家男主人叫郭纪才。大家齐心协力排除万难的同时,也排除掉了这些家族的可能。
进入2024年,志愿者孤啊反复与杨海军交流获取信息,通过各种渠道,在绵阳找到了郭其才、周素珍一对夫妻,这是从2011年至今,这两个名字被结合在一起的唯一一次。激动的孤啊立刻赶往走访,然而希望越大,失望越大,这对夫妻仍然不是杨海军的父母。实际上在此之前,孤啊和勇哥、冰川、秀姐、故乡、落叶、下里巴人、小鹿、凌风等志愿者,几次三番到江油市多个乡镇实地走访,核实疑似信息,但都无功而返。所以面对这次的失败,孤啊似乎已经能坦然接受,只不过心头仍然有着不甘。
不止孤啊,其他四川志愿者也不甘心,针对杨海军的讨论群不断建立,又不断解散。志愿者来来回回,新老交替,但不管是新来的志愿者,还是十多年的老志愿者,大家都或多或少地出过力,大家戏谑杨海军是宝贝回家的“钉子户”,不把他拔掉,绝不放弃。
2024年,成为杨海军寻家的重大转折年。
12月5日,志愿者快刀通过小河小鱼反馈了19条线索,分别是四川省武胜县、江安县、宜宾市、长宁县、遂宁市、乐山市、仁寿县,其中以仁寿县居多,姓氏上,郭姓占了绝大部分。这下子更明朗了——四川省眉山市仁寿县郭姓,讨论群沸腾了,志愿者们激动了。杨海军不就记得父亲姓郭?高原的风建议重点核实距离仁寿县龙正镇增产村只有一公里的申家沟,因为杨海军记忆里面有这个谐音的地名。
12月7日,志愿者社会工作者展开了为期一天的走访工作,不断往返龙正镇多个村落,对所有疑似家庭逐一调查,有去世的,有在外打工的,也查访了村里名叫周素珍的女性。从天亮到天黑,所有的疑似全部被排除,社会工作者带着疲惫将走访结果发到了讨论群里。新一轮的讨论再度开始。
志愿者风的传说从网上查到,解放前后,仁寿县城叫陵阳镇,而杨海军母亲买菜的地方就带有一个“阳”字,高原的风查询网络地图后认为,如果是陵阳镇,那根据杨海军对继父家周边环境的描述,金江村就有可能是杨海军继父家。志愿者阳子查询发现,在金江村并无郭姓,但是在龙正镇的东阁村有一个周素珍,其丈夫就姓杨,符合杨海军记忆里的继父姓氏。于是12月11日,志愿者孙二娘赶往东阁村,经过走访打听,这对夫妻已经去世,村民反馈并无孩子失散。高原的风又在地图上搜索找到龙正镇大铧村有个新建村,可以纳入排查范围。
在孙二娘走访的同一天,小河小鱼收到了热心人提供的另一条线索——龙正镇和东坡区交界处的杨家湾,有杨海军记忆里的周素珍。社会工作者姐姐的婆家正是杨家湾人,他们了解到的是村里没有叫周素珍的,只有一个钟素珍。社会工作者马不停蹄地又赶往杨家湾,找到了钟素珍后,得知其前夫姓武,而且也没有孩子失踪。接下来的几天里,社会工作者跑遍了仁寿县龙正镇所有村子,包括周边的地方,翻山越岭地全部跑了一遍,有路开车,车到不了的地方徒步,只要哪里有线索,有疑似人,他都马上赶过去,然而最后还是一无所获。
杨海军的线索里,除了仁寿县,还有一个乐山市的蔡金镇,迎迎在网上搜索发现,这个镇有养蚕的习惯,另外一条遂宁线索,也有必要走访。于是志愿者斌哥哥、旭日东升接力加入走访队伍。斌哥哥调查得知,有一个名叫郭旭才的人,其妻姓周,举家迁往贵州。在志愿者孟钧的帮助下,确定了贵州地址为福泉县。贵州志愿者慧慧、福泉文、葛燕查访后予以排除。乐山市蔡金镇在旭日东升联系上疑似人后,了解到并无孩子失踪,也被排除。
杨海军寻家的这些年,在网上认识了很多网友,在2022年他听取网友意见做过一次23魔方检测,志愿者崇明康健和风的传说帮助他分析了检测结果,当时就把家族范围锁定在了仁寿县一带,志愿者眼哥多次走访,大家也都发过抖音,只是那时候没收到有效的线索。2024年的整个走访过程,让所有志愿者的目光又一次聚焦在了这里,迎迎重新制作视频发布在了抖音。如今的抖音比起两年前更胜一筹,其发酵和扩散程度不可同日而语,迎迎的这一举措,成为了杨海军寻家路上的一把利刃,最终穿透了黑夜。
2025年1月20日,距离春节还有一周,迎迎收到了眉山网友童先生的好消息。童先生看到视频后,打听到了郭氏家族中一个名叫郭影的人,春节期间,郭影回到村里,从族谱上发现了蛛丝马迹,证实了杨海军的家就在仁寿县龙正镇大铧村(现冲天村)。父母已经双双去世,生父名叫郭际泽,当年是粮站工作人员,因走错路被劳教。生母周素珍改嫁,带着儿子郭涛(小名涛娃子)改嫁到了杨家,杨家为他改名杨小军(小名军娃子)。父亲释放出狱后发现家里人去屋空,母子俩去向不明,最后无奈再婚。
与这十多年的每一次核查疑似一样,这次出现的疑似,大家照常进入了“走访——指导采血”的流程。社会工作者与童先生一同来到村里,与郭影会合后,来到了涛娃子的大哥家,进一步交流后,证实了双方高度疑似,随即指导大哥采血。在大哥这里,社会工作者获取了杨海军妹妹莉英的电话,从妹妹这里了解到了更多的细节。
莉英今年51岁,据她回忆,哥哥杨小军比她大4岁,当年母亲周素珍嫁给父亲郭际泽时,父亲已经有了两个儿子,也就是社会工作者和童先生见到的两个哥哥,与杨小军为同父异母。后来生下杨小军与莉英两兄妹,这两兄妹同父同母。父亲被劳教后,母亲带着兄妹俩改嫁到了杨家,在杨家生了一个妹妹,与杨小军兄妹同母异父。杨小军就是在这里失踪的,当时是8岁左右。这样推算下来,如果杨海军就是杨小军,那么他的真实出生日期应该是1970年,失踪于1978年。杨小军失踪后,母亲第三次再婚,又生下了一个弟弟,与杨小军兄妹同母异父。
鉴于杨小军错综复杂的兄弟姐妹关系,网站经过多次商议,反复考量后,出于慎重考虑,决定再采集莉英的血样,与杨海军做鉴定,于是社会工作者又指导莉英采血。而这个时候的杨海军,已经在绵阳江油街头露宿了很长一段时间,一辆三轮车拉着他的全部行李,一个简易帐篷成为他的避难所。他在这里等待一个答案。
寒冬的街头,杨海军蜷缩着,但与以往不同的是,这个时候的他内心充满了希望,因为他已经与莉英有过交流,他知道,这次他真的找到了亲人。他也知道了为什么这么多年他的DNA都没有与父母匹配上,因为父母早已不在人世。
2025年2月14日下午,志愿者大虫经过紧张的工作,终于,一声“比中”响彻所有与杨海军有关的工作群,志愿者奔走相告,比中了,杨海军要回家了!又激动又兴奋的张宝艳立刻安排资助他两千元,让他顺利走完最后一程。
几十年的颠沛流离,从青丝到白发,为了寻求一个答案,他风餐露宿,历经沧桑,在这条漫长而艰辛的寻亲路上艰难的跋涉。今天,2月16日,他回到了仁寿县,这一天,他所有的等待,都因为不放弃而有了意义,曾经陪伴过他的志愿者也在此刻为自己画上了一个圆满的句号。
从2011年杨海军在宝贝回家登记,到今天他找到亲人,除了文中提及的志愿者,还有追逐梦想、雪海连云、傻大哥、揹二哥、小秀才、孤虹一影、八方客、天蓝蓝、葡萄、风的呼吸、卫穆、乔峰、明月故乡、往事随风、淡泊、振哥、小小爱心、鑫鑫、lanxue、水晶杯、淡雅宁静、尘埃……等等志愿者默默无闻地关注着他,尽自己的绵薄之力帮助着他,还有他在参加贵州寻亲大会时,关心他、照顾他的所有贵州志愿者们。包括社会工作者和孤啊等志愿者的走访工作远远比文中所描述的更为细致,也更艰难。虽无法一一记录,但每个人都是杨海军回家路上的一块砖,一座桥,向所有参与案例的志愿者致敬!也向所有未能提及的志愿者表达衷心的感谢与抱歉。同时,向在杨海军寻家路上,给予他本人及宝贝回家支持的所有警察致谢,你们辛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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约1972-1975年出生1978-1981年被拐卖到安徽省蚌埠市的杨海军寻亲27751
编后记:
宝贝回家的每个成功案例都是全体志愿者以及各界爱心人士团结协作、无私奉献的结果,我们向每一位参与案例的志愿者和爱心人士致敬,他们在案例的沟通走访、排查对比的过程中做了很多默默无闻的工作。因编辑无法亲身参与寻找,加之编写时间相对紧迫,所以在案例编写时,难免会对案例的内容细节或参与的志愿者有所遗漏。为进一步细化完善总结内容,真实还原寻找过程,如发现案例总结内容有不妥,欢迎了解和参与案例的志愿者提出修改意见,随时与案例编辑或依依(539683555)联系,我们将随时修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