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 言
四川,有这么一家五口,三十三年前,走着走着,就散了。妈妈到了河北,大哥落在江苏,爸爸和妹妹留在四川相依为命,弟弟则至今不知身在何方。
这三十三年间,父亲找过,报过案;妹妹找过,到过河北,求过人贩子;大哥找过,扒过火车,上过电台,求过公安;母亲跑过,哭过,腿被打断过。
一直到2014年10月,在向宝贝回家网求助后的一个月,大哥在宝贝回家志愿者和央视《夜线》栏目的帮助下,回到成都,见到爸爸和妹妹,又几经周折,终于见到河北的妈妈,虽然与妈妈在一起只呆了十分钟……。
寻亲:前前后后几多愁,记忆犹存家难觅
蒋学才当年只有8岁,但他牢牢记住了自己的名字,记住了家人名字的发音,还记得小时候听说过成都这两个字,记得老家的人过年吃汤圆,叫奶奶是喊“来来”,记得到外婆家去要坐半天的汽车,路上有桔园,记得一家人和爷爷奶奶以及几个叔叔住在半山腰的一个木质的四合院里,当时二叔已经结婚住在山下,蒋学才经常和五叔去山上烤东西吃,记得老家山上有煤矿,还有天然的漆树,有大河,有河坝,不远处还有民兵训练基地。记得父亲会木工,家里好像有一个电视机,很多人到家里来看,喇叭里常叫爸爸的名字,可能爸爸当时是村里的干部。
在蒋学才的记忆中, 大概是81年冬天,因父母吵架,母亲生气带着妹妹蒋学芳到外婆家去了,蒋学才带着弟弟蒋学彬偷偷地尾随,到了车站找不到了妈妈,被一个抱小孩的女人领到车上,经过很高的山,到了火车站,爬上了一列货车,好久好久到了一个小站下了车(这时是半夜),弟弟当天就被卖掉了。当时人贩子跟蒋学才说带弟弟去买衣服,结果人贩子回来了,但弟弟不见了。当时蒋学才一直大哭着要弟弟,最后人贩子烦了,对他说:“别哭了过两天送你回家。”接下来的几天,每当人贩子试图卖掉蒋学才时,蒋学才就不停地吵闹着要回家,就这样,卖了好几家也没卖掉。人贩子最后明白他自己不可能再卖蒋学才,只好放弃这一笔生意,转而试图丢掉蒋学才。人贩子抱着小孩到处躲着蒋学才,但蒋学才就一直跟着她,不管她去哪里,连去厕所也跟着。因为蒋学才很清楚,只有跟着她自己才能回家。最后人贩子雇了一辆黄包车逃跑,蒋学才跟在车后面拼命跑,把鞋子都跑掉了,还是没有追上她。大冬天里,蒋学才只好打着赤脚走回到他被人贩子摆脱的那个砀山车站。蒋学才正在路边伤心地哭着,一抬头,又看到人贩子正要上汽车离开,蒋学才马上哭喊着跟着上车,没想到被车站的一个看大门的把他死死抱住,不让蒋学才上车。就这样,蒋学才看着人贩子坐在车上很快地走远,他知道回家的最后一次机会没有了,蒋学才不禁绝望地放声大哭!
蒋学才在这个看门人家里生活了几个月以后,被送到徐州现在的这个家。蒋学才一直认为,如果不是这个看门人留住蒋学才,也许人贩子就只好带他回家了。
在蒋学才14、5岁时,曾经扒火车回过成都,但一下火车就让别人把仅有的一点钱给抢了,只好又扒火车回徐州。2001年4月曾经到四川寻找,根据地名的谐音,找到乐至县石佛镇太来乡,感觉“太来”这个地名很熟悉,因为没有不知道外婆的名字,没找到。在四川省公安厅查询过,没查到当年的报案。也让公安帮查父亲蒋震良和妹妹蒋学芳,没查到年龄合适的。还曾经到湖南吉首等地找过,在电台播过寻亲,均无反馈消息。
时光在流逝,将学才的记忆也在渐渐消亡,凭着这些残存的记忆,蒋学才努力过、奔波过。然而,家在何方,仍然是一团迷。
访亲:反反复复细推敲,几经努力显曙光
2014年9月7日,蒋学才来宝贝回家网站求助登记寻亲,云谷接过了这个任务。求助信息上说自己原来的名字叫蒋学才,是1981年左右和弟弟蒋学彬一起被拐,知道爸爸名字叫蒋震良,妹妹名字叫蒋学芳。
信息登记人是蒋学才的妻子,云谷与她联系后,了解了基本的情况,后又通过电话和QQ与蒋学才本人联系,了解到以下情况:
可能出生1973年,被拐时间可能是1981年,也可能是80年。记忆中的地名有成都、太来公社(谐音,可能是外婆家)、蒋小屯(或者是蒋一屯)……。(具体见寻亲原帖)
在前后一个多月的时间里,蒋学才把自己的身世、经历、困惑、期盼,一个从小离家孩子的心中历程,全都告诉了云谷。他说:“33年来我一直牵挂着我的父母,我的家人,特别是因为我才丢失的弟弟。”从蒋学才和他的妻子口中,云谷还知道,每年的春节和中秋,都是蒋学才最难过的日子。周边的喜庆、团圆、温暖的节日气氛,使得他对亲人加倍思念,而这种思念只能深深地埋在心里,他会变得异常的烦躁。他认为:作为一个男人,按道理来说,哪里的黄土不埋人?但这三十多年,我的弟弟到底在哪里?他的养父母对他好不好?是不是天天挨打?能不能吃饱饭?他是不是也像我一样地在痛苦的思念中度过每一天?一下子丢失两个儿子,父母还能不能继续过下去了?小妹妹到底怎么样了?爸爸和妈妈,还有爷爷奶奶过得好不好?他们是不是也像其他寻子家长那样到处找我们?
陪着蒋学才流了不少泪的云谷,了解了这些情况后,为蒋学才发了寻亲帖,“约1973年可能出生于四川约1981年9月与弟弟一起被拐至江苏的蒋学才寻找亲生父母。”https://bbs.baobeihuijia.com/thread-202584-1-1.html
看到云谷发出来的蒋学才寻家帖子后,志愿者们并没有因为当年公安查不到就放弃,而是利用现代手段,运用查询技巧,从各个途径,用各种办法再次查询。很快,河南志愿者丁超查到四川有一家父亲和女儿名字疑似的(后排除)。第三天,河北志愿者红黄凤凰也在四川彭州查到蒋学才、蒋学彬、蒋正良、蒋旭芳这一串的相关信息,并查到蒋旭芳儿子的电话,好不容易说服了蒋旭芳的儿子,要到了蒋旭芳的电话,了解了基本情况,基本能确定蒋学才找到父亲和妹妹了。
根据红黄凤凰和云谷与蒋旭芳的多次通话,基本还原当年的情景。
1982年8月,蒋正良和妻子邓永碧闹矛盾,妻子带着两个儿子蒋学才(约8岁)和蒋学彬(约6岁)从四川彭州回到乐至县娘家。娘家父母一直在教育自己女儿,说她不应该因为夫妻吵架就把孩子带走,不该把丈夫和小女儿(蒋旭芳,当时4岁)留在家里。到10月份,邓永碧认识了一个叫蒋远东的人,蒋远东说要带邓永碧去打工。邓决定跟蒋走,父母趁机要求她把两个儿子带回丈夫家。邓永碧带上两个儿子跟着蒋远东到了安岳新龙公社,蒋远东假意说带邓永碧去打工,并答应邓说让其自己的妹妹帮着带两个儿子。但邓永碧却不知道,她前脚走,蒋远芳后脚就把两个孩子带上火车,寻找买主去了。邓永碧更没想到,到了河北蒋远东就把她也卖了。
10月底,蒋正良去到岳父家,一心想把妻子和儿子接回来,却被告知邓永碧已经带着儿子外出打工。蒋正良通过岳父同村人了解情况后,追到资阳安岳县蒋远东家,却不见妻子和儿子。村民们私下告诉蒋正良,三人已经被卖,还说蒋远东曾经卖过四个妇女。但蒋远东告诉蒋正良说邓永碧去了打工,并说自己已经把她两个儿子送上车,让他们坐车回外公家。
就这样,蒋正良失去了三个亲人。从此与女儿两人相依为命。蒋正良当年曾在安岳公安报过案,公安去调查时蒋远东死活不承认。现在安岳应该还有记录。
蒋正良特别珍惜仅剩下来的蒋旭芳,自己苦苦带大女儿,为了等待母子三人的回归,蒋正良一直没再娶。女儿长大成家后,也一直陪着父亲。他们坚持保留两个哥哥的户籍,08年地震后,政府为村民重建房子时,蒋旭芳坚持认为哥哥们一定会回来,新房子就算了哥哥们的一份。
1999年,蒋旭芳无意中从小舅舅口中得知,妈妈当年被蒋远东以打工养活两个儿子为名,骗到河北后,把妈妈卖到衡水。妈妈曾经因为逃跑被打断腿,后来有能力回来时,却因为当年两个儿子的丢失,感觉没脸回来面对蒋家,所以一直没联系丈夫和女儿。
蒋旭芳以外甥女的身份专程来到河北,发现妈妈在河北衡水故城已经改名,并且又生养了四个儿女。蒋旭芳还得知,当年蒋远东卖妈妈得了5000元。蒋旭芳在河北住了一段时间,又把妈妈带回四川住了一个月,最后妈妈无法面对失去两个儿子的现实,选择再次回到河北。2008年地震过后,蒋旭芳再次来到河北,专门为找两个哥哥而来。妈妈只把蒋远东的地址告诉了蒋旭芳,表示说两个儿子被卖到什么地,要找蒋远东才能知道。
妈妈还告诉蒋旭芳,她河北的女儿曾经在电台上听到有人寻找亲人,说那就是大哥,但妈妈却没办法与大哥联系。
蒋旭芳告诉凤凰,大哥印象中的大梨树、煤矿、水车、民兵训练基地,全都符合。蒋旭芳原来的名字就是蒋学芳。而大哥记忆中把父亲的名字“蒋正良”记成了“蒋震良”,这也许就是当年公安没能查到的原因。
认亲:曲曲折折疑心重,众相献策终成果
至此,这个案子很清楚了,自称原名为蒋学才的寻亲者应该就是四川彭州蒋正良家两个儿子中大儿子。
但就这时,出现了意想不到情况。
一天晚上,云谷因为需要与蒋学才核实一个细节,在十点半不到时打他电话,结果,一直以来寻家心切的他,一反常态地爱理不理,问两句才答一句。云谷以为他是工作累了,就只好说让他先休息。第二天,蒋学才跟云谷说,因为他在寻亲路上被人骗过,不会轻易相信人。他直接就说:“我不会这么轻易相信你们的。”他认为中国这么大,四川这么大,成都这么大,当年四川公安都没查到,你们凭什么能查到?你们说那是我的家人就是我的家人了?他认为,他必须到现场,亲眼看到能唤起他小时记忆的事和物,他才会相信。
在讨论组里云谷和红黄凤凰、常州小杨、丁超、八方客等志愿者在商量,最后一致认为,这个案例不能视为一般的认亲,我们必须借助认亲这个环节,让媒体介入,尽最大努力宣传这一案例,以求蒋学彬能有机会看到,开始寻亲。同时,因为蒋学才有三次被骗的经历,如果直接让他与妹妹和父亲通电话,蒋学才不会轻易相信,这样很可能伤害老父亲和妹妹的感情,错过认亲,错过寻找弟弟的机会。
这时,常州小杨与央视《夜线》栏目联系,编导很快决定介入。
接下来,讨论组里讨论了见面地点。因为目前所知的一家人分在三地,父亲和妹妹在西藏林芝打工,大儿子在徐州,妈妈在河北衡水,而蒋学才记忆中的家乡又在彭州。
经过讨论,决定把见面地点定在彭州。讨论组里陆续有成都、彭州的志愿者加入,大家正在密锣紧鼓地安排定票、送行、接风等工作时,还不知情的蒋学才因为身体不适住进了医院。大家只好又把各种安排重新计划。
在国庆期间一直到10月18日一家见面这段时间,红黄凤凰负责与妹妹沟通,云谷负责与蒋学才沟通,一边尽量多挖些线索和记忆,另一边为编导提供录制素材,最重要的是让双方都对对方这三十三年的变化有所准备,真正从心理上做好接纳的准备。
在这期间,蒋学才又出现两次反复,甚至表示不再找。最后一次以工厂还没开工资,身体没恢复,家里走不开等等为由,直接就说不去成都,说成都这么大,怎么可能找到?
此时距离原定的一家人见面的时间只有两天了。
云谷马上向徐州志愿者夏雪求救。夏雪开车走了几十公里到了沛县,找到的蒋学才。在夏雪的耐心说服下,终于当场确定了蒋学才回家的路线,但因为航班的问题,蒋学才只能先坐车到郑州。
10月18日,蒋学才一早从丰县出发,坐汽车到郑州。郑州志愿者寒蝉早已开着自己的车,等待在高速公路口,蒋学才一到,寒蝉马上送他到机场,让他得以按时到达,上了飞机。
10月19日,蒋学才终于在彭州滴水村见到了自己的日夜思念的父亲和妹妹。参加本次认亲的有成都志愿者心愿以及彭州的三位热心志愿,与央视记者一起见证了一家三人团聚。
08年512大地震,把蒋学才的家乡滴水村震得变样了。离家33年的他,到了村子里,见不到他所熟悉的房子、水车、梨树、民兵训练场,面对情绪激动的父亲和妹妹,看着爸爸出示的身份证,依然不敢相信自己已经回到日夜思念的家。与父亲同坐在一条板凳上,问了父亲几个问题,得到的回答都是对的,而他却继续木然……。一直到爸爸说出他从来没对包括志愿者在内的任何人说过的一个细节,他被煤压埋而父亲把他挖出来送医院,他楞了几秒,随后转身一把抱住爸爸,撕心裂肺的一声“爸爸”,让在场的志愿者和通过QQ看到视频的志愿者都为之落泪……。
两天后,蒋学才和妹妹又马不停蹄地与央视的编导一起经山东到衡水,意料之中地遭到妈妈那河北儿子的拒绝。当蒋学才不顾一切地来到妈妈家里时,却被告之妈妈不在家。志愿者红黄凤凰陪伴着兄妹俩,经历了折磨人的两天等待,最终在当地警方的协助下,在门外一个巷口,蒋学才见到了妈妈,并与妈妈一起确认了当年拐走蒋学才兄弟并卖掉妈妈的,就是蒋远东和蒋远芳这两个人贩子。
在四川和河北的认亲经历,《人民日报》2014年10月27日第15版《回家的路,走了三十三年》有详细的报道,央视夜线也将会全程播出。早在国庆前,云谷就已经把蒋学才兄弟和妈妈被拐的过程以及相关的人物地点等资料都整理好,向公安部打拐办汇报,爸爸和妈妈也已经在部打拐办的协调下各自采集了DNA。
寄 语
我们希望,父母的DNA数据入库后,弟弟的信息从库里跳出来!
我们希望,《人民日报》的这篇报道,弟弟能看到!
我们希望,我们每个志愿者共同来转发这一消息,一直把寻找蒋学彬的消息转到弟弟的电脑上或者手机上!
我们希望,这一家人,在志愿者、警方、媒体、热心人士的帮助下,走着走着,就又走到了一起!
《夜线》 20141201 一家三口连环被拐——长子无家
http://tv.cntv.cn/video/C26289/3eb768903c054f3e8fab05b57d0d324f
《夜线》 20141202 一家三口连环被拐——母亲的家
http://tv.cntv.cn/video/C26289/0f3762a327e049fb92b0c0b477299847